网络祭扫能让追忆穿越时空,但网站开办快10年亏了将近1500万
打开电脑,进入网上纪念馆,为逝去的故人献花留言;拿出手机,扫一下二维码,把追忆缅怀的图文分享给亲友……
伴随着互联网在殡葬行业的不断深入,越来越多人开始关注并接受通过网络进行祭扫。无论是不是清明节,也不管身在何地,都可以借助这种新方式寄托哀思。网络祭扫,既是对逝者生命文化的纪念传承,也让生者对人生有了新的思考。
体验
思念不再无处安放
亲戚重新抱成一团
“爷爷奶奶,我来看你们了……”清明将至,程曦在电脑前默默写下一篇千余字的追忆文章,发到在网上给两位老人创建的纪念馆。身为医生的她这个假期需要留在单位值班,不能回湖北老家与亲友一起到老人墓前,于是她早早来到这个网上纪念馆,进行一场网络祭扫。
“两年前无意中听说了这种方式,觉得很特别,上面不仅可以填写逝者生平简介、上传照片和视频等资料,还可以用虚拟方式完成点烛、上香、献花等操作。”小时候,由于爸妈工作忙,程曦是由爷爷奶奶一手带大,他们的相继离世,曾经让她感伤不已,“我出来上大学以后,就很少再有时间回去看他们,上了班更是抽不开身,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,清明祭扫也很少参加,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。”
想爷爷奶奶的时候,程曦就会在上面写点东西,“有的是回忆过去的一些事,还有的是跟他们聊聊我的近况,虽然没有在他们的墓前,但觉得他们就在我身边,静静地听我念叨。每次跟他们说完,我就畅快许多,对他们的那份思念也不再无处安放。”
上大学前,程曦曾在老家跟着父母一起去给太爷爷上坟。对于传统的祭扫方式,她心生敬畏,却又有着一肚子的不解,“赶上除夕或者清明,墓地里到处弥漫着烧纸的浓烟,呛得人直流眼泪。放炮的时候,一不小心还会引燃枯木杂草。焚香、祭酒、磕头等一整套流程下来,我最多只知道太爷爷姓甚名谁,至于他的生平和故事,却一无所知。”
相比之下,程曦发现网络祭扫有着意想不到的收获,“爷爷奶奶去世以后,一大家子好像突然失去了凝聚的支点,好多亲戚也都在外地,平时很少再联系,但当我把网上纪念馆介绍给他们以后,大家又重新抱成一团。”令程曦感到欣慰的是,一些多年未见的亲戚,也找出家里的老照片,翻拍以后传上去,“起初,也曾有亲戚提出担心隐私泄露的问题,但得知可以设置访问密码后,他们就觉得踏实许多。”
如今,纪念馆里有关爷爷奶奶的资料越来越多,甚至凑齐了不同时期的全家福,“这样一来,我们的子孙后代就能对家史有更全面直观的认识,大家既可以在这里缅怀故人,也能互相联络交流,让整个家族枝繁叶茂。”
摸索
服务项目不断拓展
时空信箱进行哀伤抚慰
在贾永清创办的天堂纪念网,像程曦这样的用户有数以百万之多。而在他刚刚踏入这一行业的2009年底,网络祭扫几乎还是一片空白。
“我们希望借助互联网技术,打造‘数字化生命遗产纪念馆’,让后人能够通过文字、照片、视频等多种形式,了解自己的祖辈对家庭、对社会作出过哪些贡献,并且通过比对各地同宗族谱,知道祖辈来自何方,有着怎样的传统和家风,同源宗亲分布在哪里。”贾永清表示,在平台的发展过程中,具体服务项目也不断拓展,功能不再局限于“老百姓的档案馆”。
五年前,贾永清意识到,平台上有不少用户很难接受亲人的离开,特别是一些遭遇丧子之痛的父母,字里行间都带着痛苦和绝望。“对他们来说,撰写追忆文章远远不够,他们需要更多的支持和帮助。”于是,“时空信箱”应运而生,“家属给逝者写完信以后,会收到回信,其中有专门请来的心理专家进行哀伤抚慰。”
除此之外,平台还在两年前推出“数字悼念厅”,让不能赶到现场的人们通过直播参加在线告别式,送逝者最后一程。
提供免费建馆服务的同时,贾永清也对平台上的部分功能采取了会员制的收费模式。对于收费理由,贾永清毫不讳言,甚至在网站上直言相告,“考虑到纪念网站需要严肃、清静,不宜滥发广告,而网站运营要有员工工资、场地租金等各项开支,因此选择会员收费。”
即便如此,贾永清还是不得不面临入不敷出的窘境,“网站开办快10年,亏了将近1500万。”期间,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关掉网站,但想到那么多人把逝者一生的资料都放上去,还写了那么多悼念逝者的文字,他就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,“对很多人来说,这是他们的精神寄托。”
贾永清相信,网站迟早会迎来苦尽甘来的一天,“在民政部去年印发的《关于推进‘互联网+殡葬服务’行动方案》中,明确要求‘逐步开展远程告别、网上祭奠、网上预约预订等线上线下互动服务’,《殡葬管理条例》(修正草案征求意见稿)中也提出,‘有条件的地方可以设置祭扫专门区域或者公祭区域,开展社区公祭、集体共祭、网络祭扫等追思活动’,可见网络祭扫将会成为大势所趋。”
观点
不仅改变怎么纪念逝者
还关系到生者如何生活
“随着时代变迁,传统祭扫方式本身的现实困境日益凸显。”中国殡葬协会专家委员会专家、上海理工大学教授乔宽元表示,一方面,由于人口流动性大,清明时节,一些身在外地的人很难都回到家乡的故人墓前,他们的祭扫需求无法得到满足;另一方面,城市里的墓地往往比较集中,高峰时段容易出现拥堵,很多人真正用在墓前祭扫的时间非常短暂,甚至只是简单走形式,并没有充分体现祭扫应有的意义和功能。
“不过,这些仅仅是表象,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的观念亟待转变,这关系到殡葬改革的方向。”乔宽元指出,近年来,全国范围内的遗体火化率在50%上下波动,还有不少人纠结于遗体的保存上。即使大中城市已经普遍实行火葬,也仍然面临存量土地的刚性制约,在老龄化程度不断加剧的情况下,墓地紧张导致价格一路走高。“无论是讨论如何保存遗体,还是如何保存骨灰,都不可避免地会陷入无解的僵局。事实上,清明节的内涵在于慎终追远,我们真正要思考的是人死之后,究竟该保存什么。在我看来,最值得保存的其实是逝者用一辈子创造的生命文化。”
生命文化何其丰富,又该用什么方式加以保存?很长一段时间里,乔宽元都没能找到理想的答案,而网络祭扫让他眼前一亮,“以实物形态保存下来的生命文化毕竟有限,普通老百姓需要寻找一种载体,既不占空间,又能永久传承,还可以扩展,互联网恰好就提供了这样的手段和平台。”
乔宽元表示,网络祭扫既能够将逝者的人生故事、影像资料等保存,又可以积累下生者对于逝者的纪念,祭扫不再是形式主义走过场,而是形成对逝者生命文化新的感悟和理解,进而代代传承,弘扬开来,这种文化上的富集与沉淀所产生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。
“新的祭扫方式改变的不仅是逝者怎么纪念,还关系到生者如何生活,由此引发养老方式和生活方式的深刻变革。”乔宽元表示,如果全社会把关注点更多地放在生命文化上,老人就不必再为精神空虚而苦恼。他们可以让自己的晚年生活变得更加丰富而有意义,给子孙后代留下更多人生故事,晚辈也会更留心收集老一辈的资料,让我们的家庭和社会都建构在深厚的文化基础上,“目前,生命文化服务还处在刚刚起步的状态,需要政府提供支持,也需要借助市场和社会的力量,共同推动这项事业的发展和进步。”